“入缅时我军为四万二千兵马,几个月苦战,伤亡了七千三百多,奉命撤退后,沿途又死伤了一万四千七百人,至今仅剩二万兵马了。”
远征军副总司令、第五军军长杜聿明中将向他的校长汇报野人山死亡之旅损失的时候,禁不住潸然泪下:远征赴缅作战时,他的第五军编制为三个师加军部五个团,每师九千到一万人,军部一万五千人,戴安澜的第二百师战斗牺牲一千八百人,长眠于野人山中三千二百人,余部四千人后经腾冲回国;余韶的第九十六师战斗牺牲二千二百人,长眠于野人山中三千八百人,余部三千人后经葡萄镇回国;廖耀湘的新编二十二师,战斗牺牲两千余人,长眠于野人山中四千余人,余部二千余人撤入印度;此军直部因饿、病、累而殁者四千余人。远征军三个军共十万壮士,仅三万九千人幸存,非战斗减员超过了牺牲人数。
六万多远征军将士的忠骨埋于热带丛林,多年以后杜聿明在《远征军失败原因分析》一文中还痛心疾首:“远征军失败的原因,乃中英战略矛盾,美方别有阴谋。多次中英会报中,英国方面一直坚持它的错误判断,着重要求中国在车里、佛海布防,而不愿讨论中国远征军入缅布防问题,以致中英共同防御计划未能及早准备。英军的阴谋就是利用中国军队来掩护它的安全撤退,并不希望中英并肩与敌决战,更不是为了保全仰光这个海口。这是中国远征军失败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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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军在二战中的表现有多拉胯,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自然知道,意面、高卢鸡、约翰牛,都是上不得台盘的烂菜,加点咖喱,正好是一锅怪味杂烩。
导致十万远征军折损大半的罪魁祸首,杜聿明说就是那两个老外:“史迪威以中国战区参谋长的身份,卑躬屈膝于亚历山大之前,把中国远征军完全任令亚历山大宰割,并派出他的喽啰到中国部队中监督执行亚历山大的错误指示。最后他和罗卓英两人丢下大军,只身逃往印度,造成中国远征军的惨败。”
亚历山大,这名字听着就倒霉,正是因为他的错误指挥和英军的畏敌如虎,给中国远征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1945年,军统局总务处处长沈醉奉戴笠之命,去找昆明防守总司令兼第五集团军总司令杜聿明接洽武器运输事宜,在家宴之后,杜玉静气愤而又悲伤地讲述了他的野人山死亡行军。
杜聿明告诉沈醉,当时装备最精良的第五、第六两个机械化军和第六十六军十万多人赶赴缅甸,是根据反法西斯同盟的规定,配合英国在缅甸由英缅军总司令亚历山大指挥的英缅、英印、英澳等部队,共同夹击由泰国侵入缅甸和由仰光登陆的日军第十五军饭田样二郎率领的四个师团。
远征军刚进入缅甸就挡住了穷追英缅联军的日军,接替了英缅军在同古等地的防地后,就变成了一支孤军深入——所谓的“盟军”已经被小鬼子吓破了胆,听见枪炮声就脚底抹油开溜,最后导致远征军被日军十五军十八师团和五十五、五十六三个师团包围,戴安澜的第二百师在同古与敌人连续作战十二天,补给中断弹尽粮绝,杜聿明只好下令撤退——这就是野人山死亡行军的开始。
据杜聿明回忆,野人山的原始森林区是从来没有人深入到里面去过的,更不用说要穿越它了。那里面无法明显地分出白天和黑夜,只有从高高的树尖上看到一点点阳光,才知道是白天。
参天的古树上绕着粗大的藤葛,没有可以走人的道路,长年落下的树叶腐烂在洼地里更像一个个烂泥坑。不小心一脚陷下去再也别想拔出来,整个身体也会跟着陷下去,别人要想去援救,也会一样跟着陷下去。
为杜聿明军部开路的是六头经过训练的大象,它们用鼻子卷着锋利的缅刀,把一些藤葛劈开,好让人鱼贯通过。进入原始森林只有十来天,所有的重武器、电台、公文箱全部销毁丢掉,不到一个月,近千人的队伍旱蚂蟥和吸血蝙蝠的轮番袭击下只剩了五百左右,杜聿明也病倒了只好由人抬着走。
此后杜聿明身体一直没缓过来,在东北战场和淮海战场,他一直被肺结核、肾结核和胃溃疡、脊椎结核折磨,直到战败被俘,才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彻底治好——管理所花巨款从香港澳门采购了治疗结核病的特效链霉素,这才把杜聿明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要是一直跟着老蒋干,他是不可能活到七十七岁的。
远征军在野人山里并不惧怕蟒蛇和猛兽,因为他们虽然丢掉了重武器和电台,但是步枪冲锋枪的弹药还足够进行狩猎,也正是因为一次猎捕到一条大蟒蛇,才让杜聿明的死亡之旅出现了转机:“几个士兵在一小块空地上烤吃刚刚打到的一条大蟒蛇,这是森林中最佳的美味了,不料升起的缕缕炊烟,被美军的侦察机发现了,便立即在上面盘旋,并向基地报告了发现的情况。”
两架美军运输机收到侦察机传回的消息,迅速赶来空投了电台、粮食、医药,杜聿明马上把电台架了起来,这才收到蒋的命令。杜聿明回忆:日军已把从缅甸和野人山返回祖国的一切通路都占领了,所以老蒋命令他只能去印度,他不得不带着最后剩下的几十个九死一生的部下,又走了快一个月,才到达中印边境的印度东北列多,从而结束了这一神话般的百日旅程。”
杜聿明一千直属部队,走出野人山的只有数十人,时任第五军军部作战参谋的邹德安,也看到了英军撤退的狼狈:“在英多,那里英国人抛弃了大量的物资,有一家英国银行里面还有大量的现钞,当兵的拿了许多,后来这些钞票就成了把干树叶和草当作烟叶的卷烟纸,还有一些崭新的美国汤姆冲锋枪,我们拿了许多。”
邹德安负责给军长杜聿明开路,那些捡来的冲锋枪就派上了用场:走了没几天,干粮就吃完了,于是邹德安就挖野菜番薯芭蕉,唯一的肉食来源就是他们猎杀的猴子:“军长(杜聿明)的文章中说‘由曼(德勒)西北后转大洛到新平洋’短短几个字,好家伙,我们在这几个字之间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死了多少人!甚至连军长也差点病死,为了抬着军长走,死的人不下二十个。”
在幸存者中,有一个唱着《中国远征军战歌》进入缅甸的新二十二师野战医院女护士兵刘桂英:“到达缅甸以后,中国远征军浴血奋战,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但后来因为英军配合不力,远征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据刘桂英回忆,野人山位于中印缅交界处,绵延千里,纵深二百多公里,山上乔木遮天,终年不见天日,猛兽成群,蚂蟥遍地,传说还有野人出没,所以当地人就把这片纵横数百里的无人区统称为野人山。
1942年6月,刘桂英和数万名疲惫不堪的远征军战士走进了野人山,开始了他们的“死亡之旅”。
刘桂英、何珊、笑春、孙月霞和王苹这五位护士班的女兵跟在队伍后面徒步前进,走了几天后,脚上都冒出了血泡,旧的血泡破了,脚板上又冒出新的血泡。每个女兵的脚上都是血泡连着血泡,血泡叠着血泡。
热带丛林里河流纵横,正在生理期的刘桂英和护士长何珊一连两天在河流中行走,每走一步,身后的河水里就会泛起一片鲜红色。
一个月后,部队开始断粮并有几名战士饿死,杜聿明下令把驮物资的一百多匹战马都杀吃肉。
热带丛林根本就没有条件保存马肉,战马吃光以后,大家就开始吃皮鞋,吃皮带,最后就连手枪套也煮熟吃掉了。
皮带皮鞋皮枪套吃完后,大家就只能吃树皮和草根来了——绝大多数战士都没有热带野外生存经验,一位战士只是舔了一下野生魔芋,舌头就肿了四天。
杜聿明的军部虽然有五位女护士兵,但是药品早已一点不剩,战士误食了有毒的植物痛得满地打滚,大家只能流着眼泪看渐渐停止挣扎。
最先倒下的是女护士兵笑春,她在寻找食物时被毒蛇咬伤了。姐妹们用土方对她进行了抢救,毒性没有发作,却在解手时被野狼叼走:“我和何珊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救命啊!’我们急忙抬头一看,只见一只恶狼叼着笑春往前跑去,营长身上有枪,听到叫声,他立即拿起枪瞄准那只狼开了一枪,打中了狼的后腿。那只狼放下笑春,仓皇逃命。我们跑到笑春身边,发现笑春的颈部动脉血管已经被狼咬断了,血流如注。几分钟以后,她就离开了人世。”
笑春先被蛇咬后被狼咬,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但是刘桂英只要一想起女战友惨死时的情景,还是会忍不住泪如雨下。
笑春牺牲后没多久,孙月霞也染上瘴气,在高烧之下跳下了悬崖,她跳崖前对着姐妹们大喊:“你们等我一起走,就是等死啊!你们赶快走吧,再不走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孙月霞牺牲后的两个星期,王苹也染上了瘴气,她的男朋友钱一平让大家先走,自己留照顾,结果这对情侣最后也没追上来,脱险后后人告诉刘桂英:在路边看到了钱一平和王苹的遗体。
孙月霞和王苹被瘴气夺走了年轻而美丽的生命,何珊也吃了有毒的植物而生命垂危,最后的几天里,刘桂英和何珊的男朋友(远征军战士,因掉队而跟护士兵走到了一起)扶着他踉跄而行,何珊不愿意连累别人,下山的时候,她就坐在山坡上往下滑行,山坡上遍布石头和荆棘,何珊的臀部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露了白色的骨头。
尽管有姐妹和男友不离不弃,何珊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她留给了人世间最后一句话:“你们要争取活着回到祖国,把我们到缅甸打仗和穿越野人山的经过告诉国人,我们是为国捐躯,我们是爱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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